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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平老师:父亲的钱哪儿去了

2020年06月21日 12:29:18 访问量:2213


四十多年来,第一次见父亲流泪,却很特别——是黏在眼角挂在皱巴巴的下眼皮上的。好像昭示着什么,却又略显无助的恸楚神色。

是觉得男人脸上无光,还是原本就在贫困线上挣扎却被掠走了全部家当的酸楚,抑或是对熟识之人卑劣行为的不解?

我不忍直视父亲的脸,有些局促,有些慌乱,因为那眼泪使我心疼。我赶紧移开了视线,虽然憋屈,然又欣慰之至:父亲的钱没了,人是安全的。

门框上,对联少了过年时的鲜艳,甚至有点疲惫;窗户的玻璃上附着着朦胧的尘埃,一对燕子从右上角的窗框巢里探头鸣叫后咝溜飞走啦;窗前的玉米棒在架上一个紧挨一个,整齐地排列着,在阳光的照射下,黄澄澄地,分外好看。蹲在上面的猫咪看着我,无力地“喵”了一声,黑色杏眼望向门边圪蹴的父亲,悲哀凄怆;破败的土围墙上已爬满了一层绿绒绒的蒿草;墙角处,黄牛静静卧着,脑袋耷拉,似睡非睡,全然不知它身边的事。

儿子到底还小,并没觉察出父亲与我的异样,手里拎着肉和蔬菜跑向了父亲:“爷爷,爷爷!这是爸爸给您买的肉菜。”

这时,我看到父亲抬起了右胳膊,用袖角轻轻拭了拭眼角,随即两只青筋凸爆、粗糙硬直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膝盖,压上了;弓腰,拧肘,翘臀,移脚,慢慢往起站了:“哦”、“哦”、“回来就好了,买啥子东西啊。”嘴里再没别的话,但哽咽之声还是穿过空气,进入耳鼓,直击我的泪腺……

爱人似乎品出了我的失态,马上过去扶起了父亲。那一刻,我如一截木头,呆立原地一动未动,而心底之痛却如坍塌的墙、出闸的洪,一发不可收拾:父亲到底老啦,年轻时的干净利落荡然无存,一米七五的个头不再挺拔伟岸,裹在衣服下,像极了一棵稻草人……所受打击太大了吧。

我背过脸去,偷偷擦了眼泪,一同进了家。父亲指着现场,说了当时所见所想以及交涉之事:“熟人,邻居,也承认了,一礼拜就给我,应该没事吧。让你知道,也是怕有个三长两短呢。”父亲的善良仍然如故。

但我没能真正理解父亲所说的三长两短到底是什么意思,只隐隐感觉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吧:一个熟人,又是邻居拿走了你的钱还会痛快归还你吗?但我马上否定了自己这样的小人想法,且惮于自己的市侩!

“但愿如此。村里人都知道吗?”我下意识问父亲,毕竟是邻居,应该给其面子的。

“不知道。除了你那个远房叔叔。他是给我钱的证人。”父亲还是聪明可爱的,处理事情依然有理有节。

我心头总算平静了那么一点。想见那人的念头也就就着午饭咽进了肠道。

但仍然看得出父亲对自己的钱回来与否还是充满了未知数的。可既然有了“约定”,我又能如何?

出了村口,回头看时,父亲像一棵孤独的老柳树,立在黄昏里,单薄而瘦弱。背后的村庄依然一片寂静,没有了我儿童时的音符,也没有了我记忆中的美丽祥和,似乎连热情好客也无影无踪啦,甚至还显现出了一种鬼魅般的嘲讽……

我心底突然冒出来一种不祥之感,泪水顿时溢满眼眶。我要马上筹凑这个钱数,以防不测:“人老三怪:贪财,怕老,不瞌睡。”父亲已七十高龄,经不起财散被人讥的打击的。

父亲只读了三天书,十二岁便成了土坷垃里的扶犁高手,五十岁前没有离开过村庄一步,属于土得掉渣的老农民。因为没文化又家底薄,见识浅而胆子小,失去了一次又一次的致富机会,日子经营得波澜不惊。好在父亲有一身的力气,又老实巴交,乐于助人,加之一手“好劳力”的陪衬和母亲持家有道的辅助,还不至于让我们一贫如洗。

如今,我们兄弟成家立业,背井离乡,有了各自的人生轨道,回家次数越来越少,父母便逐渐成为了“空巢”老人。“父母需要的是陪伴”、“生儿为的是养老”这些古训往往在“父母身体还健朗”的托辞下,一次又一次被我抛诸脑后。隔几日给父母打个电话,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,捎回去几斤肉菜面蛋却成了村中最孝双亲的典范。每每听到父亲在电话的那头兴奋地说这句话时,心头总会泛起无数涟漪,似七零八落的雨打黄叶声,似毒蟾舔啮肌肤的锥心苦。

最幸福最奢侈的一次陪伴还是在父亲锄地时被毒蛇咬了之后。医院里输液整整一周,我每天躺在父亲身边,感受他身体的温度,感受他被儿子伺候而掩饰不住的幸福感,更感受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厮守。有那么一刻,我竟然恶毒地想,时间要是就这样停下来该多好啊!父亲回家修养后,我要走了,母亲送我到大门口,说了好多话,而父亲躺在床上一声不吭,一任浑浊的泪水划过粗糙的脸颊,浸入被褥,渗人时光,丰满了我灵魂深处关于回馈感恩孝敬父母的新内涵。

父亲是平凡的。没有姣好的长相,没有惊人的事业,甚至没有值得我夸耀的温暖——总是风雨无阻,为了我们的家,默默付出而很少在家待着。

父亲是严厉的。话不多,但只要开口,丁是丁,卯是卯,对我们的教育尤其上心苛刻:成绩落后就被训,骂人撒谎就被揍,却从来没有过夸奖,并且说,好人家的子弟不需用夸!

父亲是讲理的。父亲没文化,却有一套一套的育人理论——人能犯错,不能不长心;要想活得好,就要计较少;你不成功,没人疼你;困难像簧,就要你强。朴实而至理,惹得我特别敬佩父亲。

父亲是慈祥的。父亲心本善良,从不惹人,是那种慢热型的人。每每训斥我们兄弟后,总会用丰盛的晚餐安慰我们。甚至在我们真犯错时,那种护犊之情是难用语言描述的。

父亲是无私的。父亲一生坦坦荡荡,集体时积极奉献,公而忘私;个体时也好善乐施,有求必应,是出了名的老好人。

父亲或许还有许许多多的优点不为我知,但这已足够——家庭教育是人生最初始的教育,也是人生最重要的教育——父亲教会我如何做人,如何应对困难,如何挑战未知;教育我认认真真做事,踏踏实实做人;教导我朴实善良勤奋律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标本。所以,即使在最落魄、最困难的时刻,我也能坦然面对,积极应付。

今天,该是我回报父亲的时候啦!我心潮澎湃,有了一个法子。只是从没想过在父亲身上会产出这么一个特殊的剧本,情节如此简单,却有可能剥夺了父亲赖以生存的权利。

接下来的日子里,我每天打电话安慰父亲,也凑足了那个钱数。然而,在联系“那个熟人邻居”时却被人告知失联!

紧跟着噩耗传来,“那个熟人邻居”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,没有任何征兆,没有任何留言。

那一刻,我彻底崩溃。父亲的钱已不再那么重要,比之于生命,它是完全可以忽略的!而永别了的“那个熟人邻居”却带走了我所有的幻想!并且让我产生了无尽的愧疚——要是父亲的钱存起来;要是当初沟通了;要是早点把钱数凑够啦;要是让父亲“拿回了”钱,我再去处理……一切的一切就此画上了句号。

我再打电话要安慰父亲时,父亲却说:“要知道是这么个结局,爸爸说成啥也不和他要啦!就当家里失火啦!——他老母亲今年八十一岁啦。”父亲的语气很平和,像述说别人的故事。“你也不用安慰爸爸啦,那年打井都没到了地府,这点事就不是个事。”父亲的镇静当然是装出来的,但善良的心却是真实的。

我心头一热,眼里也滚烫烫的。父亲到底是我小时候的那个英明伟岸的父亲;到底是那个一生多灾多难却都挺了过来的热爱生命的父亲!

于是,我想:

父亲的钱一定还在,只是暂时被人藏了起来;

父亲的钱一定会在某个早晨突然出现在某个人的手里,转给父亲;

父亲的钱或许本来就没走出家,在他儿子的心里,结了蕾还未来得及开花;

或许父亲的钱本就是个虚幻,是对离家人的一种爱和孝的教育。

文字:刘平

编辑:郝思云

编辑:田家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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